239 平生意气 衣冠人笑 上
肆虐的洪水在曹军疏导下渐渐退去，露出满目疮痍的城池原貌，倒塌的屋舍废墟上，随处可见尸体横陈，有战死的将士，更多是死于水患的平民。 黄昏时分；白门楼。 虎卫营甲士全副武装，戒备森严。 居中高台上，司空曹cao卓然而立，“鬼才”郭嘉站在侧后；左右两列，诸将赫然排开：曹纯、夏侯渊、曹仁、曹洪、刘备、关羽、张飞。 自曹cao而下，众人甲胄未解，一股nongnong的血腥萧杀之气在空中弥漫。 踏～！踏～！哗啦啦～！ 城楼下忽地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其中间杂着铁链碰撞声。 很快，一道雄伟的身影自楼道口转出，负责警戒的虎卫营甲士不自禁地握紧了手中的长矛，紧盯着出现的那道身影。 虓虎吕布！ 一个让天下武者敬畏的名字！ 有人崇拜他，有人鄙视他，还有人憎恶他；但没有人不震怖于他绝世的武力，强挚壮猛如关羽、张飞、许褚、曹纯，亦难以与之匹敌。 “吕布，非一人可敌！”曹cao此前的一句话道尽了天下武者的无奈。 此刻，吕布的唐猊铠甲上铁索交错，双手被粗逾儿臂的锁链束缚在身后，链条的末端紧紧握在“虎痴”许褚的手中。 紧随吕布、许褚两人身后，陈宫、高顺、张辽均被铁索反绑双手，被一众持刀虎卫推推搡搡，缓缓押上城楼来。 吕布登楼的那一刻，除曹cao、刘备外，场上诸将均不自禁地按住了腰间的剑柄；郭嘉的反应有些奇怪，似乎有一丝快意，又有一丝叹息。 曹cao目如鹰隼，紧紧盯着前方的吕布，隐约有矛盾之色闪烁。 陈宫轻蔑地扫了台上众人一眼，又瞥向吕布，神色不甘道，“刘备、陈登、沧月，如果温侯早些听从本人之谋……” “住口！”吕布蓦地震怒，咆哮道，“你那计谋，只会阻碍某之武勇！” “阻碍？！”陈宫神色一怔，显然遭受了沉重的打击，反驳道，“真是太过分了！竟然说出阻碍的话来……” 吕布怒哼一声，不再搭理。 “如果听从本人之谋，就绝不会有今日之败……”陈宫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脸上尽是傲然神色。 “够了！”曹cao大喝道，“尔等是否愿意追随于孤，助孤完成霸业之道？” “拿区区董卓也无可奈何！”陈宫闻声抬起头来，不屑地望着曹cao，“有什么理由让本人协助这等庸才之道？” “暴罴”董卓秉政专权之时，关东群雄兴师讨伐，却在酸枣畏惧不前；唯有曹cao率兵西进，虽然不敌徐荣所部精锐，但奋勇当先，可谓虽败犹荣！ 此事竟被陈宫拿来嘲弄，曹营将士脸上均有忿怒之色。 陈宫全然不顾曹cao变黑的脸色，继续拉着仇恨，“不过，曹司空若是有意协助本人之道，陈某倒也不会嫌弃！” 曹cao无语，与陈宫四目相对，从中看不到任何对生的留念，豁然明白过来：这位早已分道扬镳的故交是在一心求死。 “斩～！”曹cao见状，猛一挥手。 “辅佐有勇无谋之主，乃是本人一生的失误！”陈宫长声叹息道，“枉我有亚父之智、子胥之谋，却不足以扬名---” 咔嚓～！ 身后虎卫挥出一道凌厉的刀光，陈宫的叹息声戛然而止。 曹cao望向高顺、张辽，沉声喝问，“仲达、文远，两位意下如何？” 高顺冷然不语，完全无视身后刀斧加身，只是引颈待割。 “败军之将，有死而已！”张辽语气决然，面无惧色。 眼前两人均有大将之才，能力犹在夏侯、曹氏兄弟之上，可惜竟为吕布匹夫所用！想到这里，曹cao神色复杂难明，目光转向吕布，一时沉默不语。 足有半盏茶的时间，才听曹cao开口问道，“奉先，你有何话可说？” “从今往后，天下定矣！”吕布神色自若，言语惊人。 曹cao一怔，问道，“此话怎讲？” “司空所患者，不过吕某而已。”吕布傲然道，“如今某已心服，若是你我联手，分领步、骑，则天下不难平定！” “哈哈哈～！”曹cao忍不住纵声大笑，倏忽停下，转向刘备问道，“依玄德之见，吕奉先是否可堪一用？” “明公莫非忘了丁建阳、董仲颖之事？”刘备神色似笑非笑，语气坚定道，“倘若放过此人，今后天下必将更乱！” “大耳贼！”吕布怒声咆哮。 “玄德言之有理，既然如此---”曹cao不再犹豫，抬手就要下令。 “曹贼，受死！” 瓮城角楼处蓦地响起一声娇喝，一道矛影破空而来，直取台上的曹cao。 接着就见一道火焰般的高挑身影从角楼中杀出，手中镔铁双戟上下挥舞，沿途曹军有如稻草翻飞，全无一合之敌。 长矛转瞬即至，空中忽有风雷声响起，只听“当”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哚”的一声，一道无形的波纹在场中炸开。 在间不容发之际，守在旁边的曹纯及时出手，以掌中螺旋天雷枪将破空而来的长矛磕开。长矛顿时偏离目标，扎进楼墙之中，深入过半。 吕绮玲！ 虓虎吕布之女，在城池陷落的混乱中消失无踪，想不到在此时出现。 “嗷～！” 只听吕布一声咆哮，宛如平地炸响惊雷。他双臂猛地一震，光芒过处，束缚在身上的铁链纷纷断裂；四周的虎卫在咆哮声中站立不稳，跌足倒退。 许褚看似笨重，反应却极快，在吕布挣开铁链的那一刻，已从腰间拔出镔铁大刀，以横扫千军之势斩向吕布。 吕布右手挥动断裂的铁链，险险荡开许褚刀锋，脚下腾挪，左手飞速探出，已然扯断束缚高顺、张辽的铁索。 “杀～！” 高顺、张辽两人甫得自由，立即抢过两支长矛，挑翻几名虎卫，护在吕布身后，吕布亦趁机取得两杆长矛在手。 这一切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困兽之斗！” 曹cao面上波澜不惊，冷喝道，“玄德，劳烦云长、翼德相助仲康！” “诺！”刘备拱手领命，旁边的关羽、张飞早已跃跃欲试。 除了身负守卫曹cao职责的曹纯外，曹刘诸将的称手兵器均不在场上，关羽取过一柄环首刀，张飞抓起一杆长矛。 “子孝、子廉，那边交给你们了！”曹cao又令曹仁、曹洪出战冲杀过来的吕绮玲，身边留下曹纯、夏侯渊两人。 此刻，台下众将已经战在一起。 许褚、张飞联手敌住吕布，关羽独挡高顺、张辽，场上气机纵横、城石碎裂，号称曹军精锐的虎卫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不断被挑飞出场。 角楼那边，随着曹仁、曹洪的出场，那团翻腾向前的火焰已被遏制，吕绮玲如花似玉的小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溅上数道鲜血，凄美至极。 “主公，如此下去，只恐众将有所闪失。”眼见双方激战不休，郭嘉向曹cao进言，“可让妙才将军以弓箭策应！” 曹cao虽有借吕布挫伤关、张之心，却也担心出现意外，当即颌首同意。 “妙才将军，击其软肋，攻其必救！”郭嘉瘦削英俊的面孔隐现几分狰狞，指向远处的吕绮玲。 与乱世中的其他枭雄迥异，吕布轻视主从道义却极为爱护妻女。洞悉人心的“鬼才”郭嘉对此自有所知，而曹营诸将也早习惯了听从郭嘉之计。 夏侯渊取下从不离身的铁胎大弓，扣一支铁箭在手，鹰目注视着远处那道火红的靓影，寻找出手时机。 “要活的！”曹cao忽有所思，嘱咐道。 说时迟，那时快！曹cao话音刚落，夏侯渊已经张弓搭箭，一道光芒电闪而过，接着才传来“嗖”的破空之声。 远处传来一声痛苦的惊呼，翻腾的火焰忽地停顿下来，闪避不及的珞珈被夏侯渊一箭射中右腿，踉跄倒地。 “当啷”一声，却是曹仁以盾剑挡住曹洪劈向吕绮玲肩颈的一刀，刀锋偏离要害，擦过吕绮玲上臂，鲜血淋漓。 痛呼声传到白门楼，吕布虎躯一震，完全无视对手的攻击，长矛左右刺出，竟使出两败俱伤的打法，张飞、许褚急忙回防，吕布趁机跳出战圈。 “住手！”吕布一声断喝。 “住手！”高台上的曹cao也出声喝道。 场上诸将分开，怒目相对。 吕布放目望去，只见城楼附近早就布满了弓弩手；体力本就不足的高顺、张辽两人呼吸沉重，清晰可闻；十数丈外的吕绮玲靠在墙桓上，火红战袍已被鲜血浸透，曹仁、曹洪在一旁虎视眈眈。 自打刘备开口那一刻，吕布已知自己今日断无生理，不料关键时刻，本已失踪的女儿忽然出现，让他那冰冷沉寂的心火再次燃烧起来。 “孟德！”吕布紧盯着台上的曹cao，“请放过小女，吕某当自尽于此！” “将吕绮玲带过来！”曹cao略一沉吟，下令道。 片刻之后，吕绮玲被解除了双戟，带到白门楼台上。 “也罢！”曹cao从她那凄美而倔强的模样中看到了另一个女郎的影子，语气有些萧瑟，“奉先，一路走好！” “哈哈哈～！”吕布最后看了女儿一眼，忽然仰天长笑，笑声穿石裂云，远远传开，双手猛地一震，长矛齐腰而断，手腕反转，双矛插入胸膛，直没矛根，笑声戛然而止，死而不倒。 吕绮玲双眸含泪，劳累、伤痛、悲哀一起涌上，当场晕厥过去。 高顺一言不发，跟着折断长矛，反手插入胸膛，壮硕的身躯轰然倒地。 “文远，你若自尽，吕绮玲也会没命！”张辽正要动手，却被曹cao喝止道，“倘若归降，孤不仅放过吕绮玲，也准许你等安葬奉先！” 张辽望了一眼死而不倒的吕布，又望向晕厥在地的吕绮玲，过去十数年的时光一一闪过，手中长矛颓然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