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打探
东边的日头已升至半空,沈岚娘坐在矮凳上,半个身子露在屋外半晒着太阳,她面前是一张小方桌,这是乌明珠帮她搬出来的。 乌明珠在段家的这两日甚少有与沈岚娘说话的时候,常常是一副生人勿进的冷漠神情,沈岚娘初还觉得这姑娘有些高傲。但这高傲的姑娘今儿一见她找出了笔墨纸砚立即便凑上来了。 她听沈岚娘说是要画衣裳样式,立即就给沈岚娘搬来了这小方桌。 沈岚娘伤着腿,不便行动。她让青哥他们自去寻段茂远和段茂天,让段茂远和段茂天安排作坊的事情给他们做。 她自己无事可做,想着夏日将至,而她一身夏装也无,便寻思着让人帮做两身。 但她觉得这个朝代的衣裳要么华贵累赘,要么粗糙毫无美感,因此她想自己设计两身穿戴简单方便,不拖沓而又不失美感的衣裳来穿。 乌明珠坐在一旁,一边给她磨墨,一边看着她画,看样子兴致挺高。 乌氏从李氏屋里出来,看到她二人凑一块,便也上前去看。她手上还拿着个碗,那是李氏喝药的碗,此时碗中空空如也,显然李氏已经喝了药。 “哟,你们两丫头在琢磨啥呢?” 沈岚娘闻言,抬头笑了笑:“没啥,就随便画画。” 沈岚娘才起了个头,并未画出什么明堂来。 乌氏看了一眼,便去了厨屋,没一会儿,便又出来了。 她寻了张板凳出来,先往二楼段珩的房间望了望,皱眉道: “小珩咋还不起呢?” 乌明珠暗暗翻了个白眼,沈岚娘瞧见了,却不知她为何突然翻个白眼,且这白眼显然不是对她做的,也不像是对乌氏做的。 沈岚娘心里便猜她那白眼是对还未起床的段珩翻的。嗯,看不惯的事便大胆抗议,这姑娘还挺实在。 沈岚娘便猜边回乌氏道: “姨奶奶别管他,他一向如此。” 乌氏摇了摇头,“这么睡着也不吃东西,多伤身体,好歹先起来将早饭吃了再睡也好啊。” 沈岚娘笑了笑,没有接话,低头继续思考着该如何下笔,她画出了一件衣裳的轮廓,由于她画得大,画技也勉强,画得自然就慢些。 她拿毛笔沾了沾墨水,乌明珠朝纸上望了一眼,眉头微蹙。 乌氏坐下来,犹豫了瞬,才道:“岚娘丫头,我听说你们办的那个做笋子的作坊缺人手?” 沈岚娘笔下一顿,抬头点了点头,笑道:“是啊,奶奶昨儿早上已经与我说过了您家的事,作坊现在确实缺人,姨奶奶您随时可以让表舅们过来。” 乌氏得了沈岚娘的准话,原本还有些喘喘的心便踏实了。 她从李氏那里得知,这笋子是这小丫头想出来的,是这小丫头不顾他人反对坚持要做的,也是她与段珩段梅去谈成的生意,作坊出银子最多的也是这丫头。 李氏这是在暗示她,沈岚娘的地位举足轻重,因此,她没有去直接去问段茂远段茂天,而是先来问沈岚娘。 沈岚娘一个小丫头竟然这般能干,她觉得很是难得。于是她夜里又将事情说给乌明珠听,谁知当时乌明珠听了却不屑道: “若是我知道那腌制的秘方,我肯定会做得比她好。” 乌氏暗气女儿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但到底是自己宠爱长大的女儿,便知不轻不重的训了几句作罢。 她方才从李氏屋里出来,看到二人相处融洽,乌明珠对沈岚娘态度还挺亲热。 她心里便以为自家女儿前夜怕只是嘴硬胡说话,实际心底却认可沈岚娘的。她当时心里挺高兴,便忍不住上来调侃。 乌明珠看乌氏一副要一直陪着她们坐下去架势,面上便不大高兴,她嘟着嘴道:“娘,不如您现在回去将事情告诉我爹他们吧,再和表舅们说一声,让我爹他们明儿早早过来直接上作坊去。” 沈岚娘停下笔,看向乌氏。 乌氏道:“那......这样也成。” 她听了乌明珠的话,觉得她说得在理,却又担心病卧在床的李氏,心里有些犹豫,但转瞬却又有了主意,因此最后便应了。 接着她吩咐乌明珠道:“明珠,你姨奶奶病了,岚娘又伤了腿,你今儿先别回去了,留下来替我照顾照顾你姨奶奶他们。” 乌明珠点头,淡淡道:“嗯,好。” 乌氏便又对沈岚娘歉意道: “岚娘丫头,我现在回趟家,可能明早才能过来,我不在,你想做什么尽管吩咐明珠......” 沈岚娘点头道谢。 乌氏起身去了躺李氏的屋,便急匆匆的往家里赶。 她原计划本是今日家去的,谁知段珩竟出这样的事,李氏还病了,孙媳妇也伤了腿,便想着留下来,等李氏病好再回。 这会儿听了乌明珠的话,便决定留下乌明珠,自己先赶回家去,若是家里没啥事,晚上还能赶过来,若是今晚赶不过,便明早与家里的男人们一起过来,左右不过一晚上的事。 乌明珠见乌氏终于走了,心里便松了口气。 她转头仔细去看沈岚娘的图纸,皱眉道: “岚娘,你咋把衣裳画成这样啊?我瞧着你画的这衣裳没啥好看的啊?你是想做衣裳吗?衣裳我做多了,要不我帮你做,这图你也不用画了,浪费时间。” 沈岚娘抬了抬眼,认真的扫了一眼她画的图纸,疑惑道:“不好看吗?” 话罢,复又垂眸继续下笔勾勒,她又道: “表姨不必麻烦,这衣裳我拿到镇上给裁缝做便好。” 她声音淡淡,毫无攻击性,乌明珠听了却火大极了。 有两个臭钱了不起吗?一身衣裳免费帮她做她不要,还砸银子去让裁缝做!是嫌她手艺不好?她女工是村里出了名的好好吗! 这村子里头谁会花钱去请裁缝帮做衣裳?不会做衣裳的人才得花那冤枉钱! 想到此,她暗暗冷笑,压了压心里的火气,道: “找裁缝做多费银子啊......话说回来,岚娘,你不会自己做衣裳吗?” 沈岚娘从善如流的摇了摇头。 乌明珠见了,一张青秀的小脸立即明目张胆的露出鄙夷的神情来。 沈岚娘低头画着自己的画,没瞧见。 “你小时没有学吗?”乌明珠继续追问道。 沈岚娘停笔认真的想了想,原身小时候当然是跟母亲学过针线的,只是她好似在女工这一方面毫无天分,绣出来的东西都是四不像,只会简单的缝补,至于做衣裳这种需要比量、剪裁的复杂工序,她便更不会了。 于是沈岚娘摇头道:“也不是没有学,只是没学会。” 乌明珠闻言,眼中的鄙夷越发浓烈。真是够蠢的,连个针线都学不会! 只是她今日坐在这里,并不是为了看沈岚娘画画,也不是为了打听沈岚娘会不会做衣裳。 她是为了...... 想着她缓了缓神,试探道: “岚娘,昨晚骑马送你们回来的那位公子是什么人啊?昨晚那么晚了,他怎么会在村里?难道是村子里的人?” 乌明珠并不是第一次见司徒炎,暖房酒那日她见过,昨儿除了晚上那次,白日里司徒炎上门,她还见过一次,笼统算起来她一共见了司徒炎三次,只是前两次她并为上心,只道他是哪个地主老爷家空有其表的公子哥。 谁知昨夜在火光下,站在骏马旁边的司徒炎是如此不同,他俊美,沉稳,内敛,高贵,气质卓然,只一眼便乱了她那颗高傲的芳心。 “你说的是司徒炎?那是段珩结拜的兄弟。” “他叫司徒炎?” 得知心上人姓名的乌明珠心里一喜。 沈岚娘埋头画图,不假思索的应了声:“是啊。” “那他家里是做什么的?竟随随便便便牵了两匹马出来,跟在他傍边的那个是他的下人吧?连一个下人都有马儿骑,他家里是不是很富贵?” 沈岚娘听得心不在焉,因为这些她也不清楚,也好奇来着,她老实回答道:“不知。” 乌明珠皱眉,似有些不信。 “不知?怎么会不知呢?小珩不是他拜把兄弟么?小珩知不知道?” 沈岚娘又摇了摇头:“这些我没问过他,表姨若是想知道,待会他起了可以问问。” 乌明珠见跟沈岚娘实在打听不出什么,有些不高兴,她面色不大好,那种冷漠的“生人勿进”的感觉便又回来了。 她揪着衣袖,突然从凳子上“嗖”的一下站了起来,沉着一张脸恼怒道: “你不要叫我表姨!显得我多老似的!” 话罢便气哼哼的转身离去。 沈岚娘愣了愣,心里不禁疑惑:是啊,人家小姑娘也不过十三岁,她怎么就一口一个表姨的叫上口了呢? 她看了眼消失在客房门口的乌明珠,挠了挠脑袋,又继续画她快完成的作品。 快午时时,段珩才懒洋洋的从楼上下来了。 他顶着一窝乱蓬蓬的头发,眯着眼睛,仍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看样子也似乎已经从掉牙齿的难过中摆脱出来了,正在洗菜的沈岚娘如是想。 先前引到老宅的水,已经分流引到新宅这边。 段珩来到过滤桶下准备洗簌。 他闭着眼睛将抹了牙粉的手指放到嘴里,准备如往常一般揩牙。手指才放到牙齿上,他整个人便僵住,宛遭雷击。 一旁洗菜的沈岚娘抬头看到他这副神情,明白是因为什么,她便憋不住“嗤嗤嗤”的笑了起来。 段珩听到她的笑声,一张骏脸瞬间红如猴臀,转瞬又黑如锅底。 他迅速漱了几口水,又捧着水抹了把脸。完事后发现沈岚娘竟然还在笑。 他恼羞成怒,吼道:“笑啥笑!” 声音虽大,但是牙齿漏了风,吼出来的字句让人听着便觉喜感。 沈岚娘憋住笑,抬手作势去擦额上不存在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