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豪鸦(六)
“从现在平静下来,开始吧。最重要的是,形式。既然场所已经设好,礼法也没问题——最后只需要大小姐放松心情。” “..放松心情。” “没错,请放松下来,把这里想象成自己的领地,理所应当存在的场所。不要害怕,就这样闭眼跟着我数数---什么都不用想,一、二、三---” 虽然—— 可能我并没有必要也跟着做,却不由得也配合起来,闭上眼睛,开始数数。一边这样做,一边想。 创造气氛。这点榊木已经做的非常完美了。 就算不是当事人的我也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 这一切,不单单是因为榊木的服装,无论是神台还是贴满符咒的房间,或是之前回家沐浴,这一切,都是为了创造气氛。 直白的来说是为了迎合陈乐仪的心理创造的氛围。 要比喻的话其实和心理暗示很像,和催眠很像。 让陈乐仪放下心里的警惕和疏远感,对榊木产生信任,对这个仪式产生真实感---这是必不可少的。 实际上,陈乐仪也曾说过。 自己对于榊木,连一半的信任都办不到。 但是—— 那样是不行的。 那样的话,是不够的。 因为——信赖关系很重要。 榊木无法帮助陈乐仪,陈乐仪只能自己救自己——这句话的真意就在于此。 我偷偷地睁开眼睛。 窥视四周。 诡异。 无论怎么来看都是相当诡异的场景。 明明没有风---微微闪着白光的符纸全部向着房间的中心无声地飘动着。 像是房间里有个隐形的风xue一样。 ---我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但,这又是真实的景象。 “平静了吗?” “--是的。” “是吗,那么--请真诚地回答我的问题吧?大小姐,我向你提问,首先,你的名字是?” “陈乐仪。” “性别是?” “女性。” “身份是?” “复读的高一生。” “学校是?” “青四高中。” “生日是?” “九月九号。” 乍一看,与其说是意义不明,不如说是完全无意义的问题,以及相对应的回答,继续着。 像是无聊的街头问卷调查。 淡漠地。 以一成不变的节奏。 榊木仍然背对着陈乐仪。 陈乐仪,也仍然闭眼,低头。 低头,垂首的姿势。 就连呼吸的声音、心脏的鼓动,都能听到似的寂静。 继续发问。 “最喜欢的东西是?” “自己。” ....竟然把自己算到东西里面... 听到这番话我差点就破坏气氛的笑了出来。 还好我忍住了,不然--- 事后可能会被杀掉的吧。 “最讨厌的水果是?” “芒果。” “小时候别人对你的夸奖一般是?” “不想说。” “对于留级这件事情,你是怎么看的?” “只是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而已,本来上学就早,现在只是回到正轨了。” “能谈谈你初恋男生的事情吗?” “他叫空条承太郎。” “小时候有什么黑历史吗?” “不想说。” “你对于苏良老弟是什么感觉?” ...?关我什么事? “无能的烂好人。” 喂! “迄今为止的人生中。” 榊木用一成不变的语气说到。 “你,最痛苦的记忆是什么?” “.....” 陈乐仪,在这里沉默。 没有毒舌,没有吐槽,就连“不想说”--都没有说。 其实不用看她的反应也知道,这个问题和之前的玩笑话不是同一个性质的---榊木的重点只在这一个上面。 “怎么了?小姐,我在提问,关于你心底的,你最痛苦的---那一段记忆。” 榊木重复了一次。 “说吧。” “.....我的...父母。” 不能够保持沉默——在这个气氛之中。 即使不想讲,也无法拒绝。 这就是——形式。 逐渐成形的,场所。 按照规定的步骤——运行。 “父母---” “父母他们...会经常吵架。” “在我小时候..父亲他...会打我和母亲...。” 家暴。 她的话是这么向我们表达的。 我和榊木都是第一次听到。 从来没有对其他人说过----在一个父亲对自己的老婆和女儿辱骂过后进行殴打,然后一个人丢下她们离开家,直到第二天甚至第三天才会醉醺醺地回来--。 从小学时候开始,一直到初二父母离婚--- 这种经历持续了五年。 那——应该就是,最、痛苦的回忆了吧? 和自身所失去的东西相比——也是吗? 当然。 那边的更为痛苦,这是肯定的。 但是——那样。 那样。 “就只有这样吗?”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的话,虽然对当事人来说,我这番话可能有些冷血,但是这样的事情在如今依旧不算少见,根本达不到可以招来【豪鸦】的程度,可能倒是会被其他的怪异盯上什么的----不过,如果是能引来神明关注的执念,那应该是更沉重的东西才对。” “.....” “所以,应该不只是那样吧?” 榊木--加强语气,断言到。 “说吧,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母,母亲她,把我关了起--关在厕所里面--” “原因知道吗?” “为了---泄愤,她是认为--因为生下了我才会被---” “才会被父亲家暴的吗?” 然后。 陈乐仪,用力咬紧下唇。 “---有一天---家里--母亲带来了两个人,两个男人。” “两个男人--嗯。做什么?” “要...要我来照顾他们...” “照顾?照顾吗?说是照顾---怎么做?” “说是让我工作补贴家用---要我...” 陈乐仪用混杂了苦痛的声音说道。 “要---要我听他们的话。” “听他们的话..?嗯---你的--母亲,---是让你做类似身体交易的---那种事情吗?” “.....是的...那两个男人...想对我..” 仿佛忍耐着无数痛苦,陈乐仪继续说道。 “...想侵犯我。” “是吗。” 榊木点点头。 陈乐仪—— 不自然的观念。 强烈的警戒心。 防卫意识之高,攻击意识之过。 感觉似乎找到了解释。 “你的父亲呢?” “我不知道...他当时不在...” “嗯,不过如果这样说,你的母亲能拥有让你去做身体交易的权利,应该多少也是因为你父亲允许的吧?” “.....” “那--当时,你怎么做了?说是想侵犯你,应该是未遂吧?” “我砸碎了父亲的酒瓶,把自己手腕割开了。” “....真勇敢呢。” “那两个人还有我母亲全都被我吓到了。” “所以,得救了?” “得救了。” “这不是很好吗。” “但是---他们是母亲带来的--而且,榊木先生,你说对了--” 陈乐仪——淡淡地。 淡淡地,说道。 “听到他们的尖叫--我的父亲从门外跑了进来,他们是一伙的。” “..之后呢?” “之后他们还是会打我,但是从来没有再做过这样的事情了。” “我是说,你的伤口?是怎么处理的?不可能就丢着你一个人等死吧?” “他们不敢带我去医院..用家里的卫生纸把我的手腕缠起来就算完事了...还好伤口不深---因为我当时还是没敢真的下手。” “真是万幸啊。” “之后,在我初二的时候,他们离婚了。” “嗯。这部分的事情我多少已经了解了,不得不说这对于小姐你来说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谢谢.....” “那么---你还记得你许下的愿望吗?” “...愿望?” “就是【豪鸦】应愿而现的愿望。” “...我想....可能是...我害怕被伤害之类的?电影里面一都是这样...” 罕见的,陈乐仪有些害羞的语气。 在外人面前说自己害怕被伤害这种话,对于她来说可能比给外人看自己的裸体还要来的羞耻。 “嗯---你是这样觉得的啊。” “难道不是吗?” “不、你说的是对的,不过愿望不止这一个。” “不止一个?还有什么?” “唔,应该说害怕被伤害不是愿望吧,更像是心魔一样的东西,这是你的执念,是引来【神明】现身的关键。” “...什么?.” “大小姐你现在看起来是一个很骄傲的人啊,我从苏良老弟身上也看到了他对你的感觉---自傲,太过自我了。看似是这样-----其实是因为想要别人这样来看待自己吧?” “----才不是。” “就是。” 榊木坚定地说到。 “因为大小姐从来没有被别人夸奖过吧?从来没有被重视过,那种不陪为人父母的人渣怎么可能有这种好心来关注你呢?与其说是你想要被夸奖,到后面更应该说是小姐你想要被夸奖的资格,想要有被爱的资格。” “.....” “虽然听起来很儿戏---不过这是你的愿望,和执念不同的纯净的愿望--可惜你搞错了对象。” “....” “【豪鸦】虽然说是神明,但是本质出身还是怪异,不具备高等指挥的平庸的怪异,对于祂们而言,对于怪异而言,值得夸奖的事情,值得别人去重视你的事情----很普通。” 榊木卝卝转过了身。 “就像是人类经常错误地、复杂地以人类的思维去揣测蚂蚁的心思一样,【豪鸦】也错误地理解了小姐你的愿望啊,你想要被以“爱”去对待的资格,在怪异眼里曲解之后,以它们的思维曲解之后,就变成你想要变得强大的理由--强大才值得尊重,才值得被重视---这对于怪异来说再正常不过了----仅此而已。” “....” “执念是招来神明的因素,愿望是造成结果的因素,【豪鸦】只不过是媒介罢了。” 接着,榊木睁开了眼睛。 “现在,睁开眼,好好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