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个草包是哥哥
晏嫣跟着夏雨季又到了楼下的车库。就在见到那辆车的同时，晏嫣看到一个虚晃的影子。那影子是灰黑色的。大概有一米五的高度。虽然不高，但却臃肿庞大，像浑沌的一个土堆。 晏嫣没动声色，她摇摇头，当自己是眼花了。 “嗯……景董是谁？”晏嫣问道。 “景董，大名，景亚鸣，我们的国资委的大领导哇。” “国资委是什么单位，是事业单位吗？”晏嫣随口问道。 夏雨季觉得奇怪，用开玩笑的口吻说：“要不晚上跟我出去吃饭，能见到比事业单位更牛的单位领导。” “吃饭？”晏嫣咽了一下口水，但嘴里却说：“那怎么行？听说会所的饭资很贵的，我可不想被别人当做蹭饭的。” 晏嫣刚吃过，听见说有会所的好饭好菜吃，兴趣还是很大的，但作为一个淑女，是不是应该端着架子呢。 夏雨季嘴上一咧，哎，这倒是一个有骨气的女孩，都快饿死街头了，血色素只有人家的一半，于是改变了些些态度，认真地说：“你想哪里去了，我们跟着领导去，越是私人的场合，越是要避讳。他们吃他们的，我们开车去路边摊吃也没什么。” 夏雨季深深了解景亚鸣，目测晏嫣的美色，应当不会让景亚鸣反感，何况这饭这种事，桌上有一两个秀色可餐的美女，景亚鸣可来劲呢。 “真的，那我能跟着你去吗？” “就是呀，请你，就说你是我女朋友。”夏雨季还挺幽默。 晏嫣脸一红。 夏雨季也没放心上，只是一个闪念，这个女生就是太瘦了，下巴尖，鼻子嘛，鼻梁处有一点点突出，好像不是纯粹汉人，眉毛漆黑，眸子深潭似的，嘴巴长的不错。古时候文人写的望穿秋水，这秋水就是指这么纯净的眼神吧。 “好吧，我们先把景董家的狗狗遛了，这祖宗不能怠慢。走，我带你看看狗去。我差点忘了，遛完狗才能出发。” 从别墅北面的门下了几级台阶，面前是近百平米的草坪，右边与邻居相接的地方，是围墙，围墙顶上是黑色的青瓦片。左边有个直角，建了亭子，有一个池塘。 猝不及防，晏嫣看到了一株朴树，仿佛是言情小说里的场景。晏嫣没来由地上前，双手抱住了那株刚成年没多久的朴树。她甚至把脸放到了树干上。她的深山里的老家也有一株朴树。就在那株朴树下，出现过一个女巫一样的老妪。 那天雨过天晴，晏嫣抬头看看朴树的树冠，透过细圆的叶子，逆着刺目的光芒，她看到了老妪的脸，沟壑纵横，平铺在天幕。她当然吓了一跳，小心脏怦怦直跳，但是她没有尖叫，没有惊慌失措。她盯着那老妪看。 老妪说：“姑娘，别怕，我虽然是厉鬼，但却能偷偷保护着你。” “保护我？可以，菩萨，我过的是什么日子，我要离开这个穷山沟，一天也不想呆下去……” “这个怪我，只知道让你投胎在太平盛世，哪知道，你投胎哪天是个雨过天，风刮得厉害，你啊，没有按我的意图投胎到城里，不过，事在人为，姑娘你把耳朵贴在树干上，我说给你听……” 晏嫣不叫晏嫣，她本名叫吴姗姗，是山里一个剃头匠的女儿。她按照朴树顶上天空里幻化出的老姓甚名谁的计策，成功盯上了某时某刻开着捷豹车路过东门的夏雨季，目标直指夏雨季服务的大领导景董。 眼下，第一步成功了。 从左边绕了几步路，见一间一人多高的小屋子，大概有十多个平米，用黄色的琉璃瓦盖的顶，乳白色的墙面，好精致舒适的狗窝。 听到人声音，狗已兴奋地叫了。 出来一只金毛垂地黑鼻头矮脚狗。 那狗出了门，见到陌生的晏嫣，却不叫，两只黑葡萄似的眼睛盯着她看，左看看，右看看，像个孩子那么天真可爱。小狗又走近了嗅一嗅，又抬头看看，仿佛是这家的主人见到客人来了，要确认。 好一个可爱机灵的狗。 “它叫什么名字？” “杰克。” “哦，刚才你说过的，还是外国名字，是个特别的男生。” “是，它本来就是外国名狗，只是景董平时根本就顾不上它，但又爱得当命似的。” “景董，他家没有别人吗？” “他呀……”话到嘴边留了半截。 牵出狗，夏雨季却没有在小区里遛狗，他说：“今天你就记住了，杰克不喜欢在小区逛，景董也不许它在小区逛。” “为什么？这个高档小区这么大，又没有车辆，很安全啊。”晏嫣不解地问。 “因为杰克血统纯正，是景董好不容易通过什么渠道得到的，好狗不乱交。” 景董看来是身份高贵啊，连带着狗也高人家狗一等。难道这么高级别的别墅群里，人家就不养狗狗，人家的狗狗就不是血统高贵？再说了杰克是男生也，它怕什么呢？ 但那狗却的确可爱，走了几步，矮矮的脚藏在长长的金色的毛里，都见不着。走了大概30米，干脆被夏雨季抱上了推车。 好家伙还有专门的狗专车，一看牌子，狗狗的车牌子还是宝马。 无语。 出了小区，一条斜斜的小路，通往一个公园，公园前一大片草地上，草地与花树掩映，像一幅画似的。 小狗下了车，靠着一株树撒了点尿，鼻子对着草地一路嗅过去，兴致可高了。 夏雨季在一旁打电话，估计又是领导发话了，手机不离身，耳朵还特别灵敏。晏嫣根本就没有听到他手机响，但夏雨季每次都听到。 他，24岁，一表人才，长相出众，玉树临风，穿着体面，却是个司机。可是，他电话可真多。晏嫣一心陪狗散心，眼瞅着天色就暗了一些。 “回吧。” “哦。”晏嫣赶忙把狗抱上车，一路推着。小狗前爪搭在车前杠上，上身抬高，头抬起，望着前方，金色的毛披挂着，真像检阅时的大领导。 真像大领导。景什么董，可能就是觉得狗有领导样子吧？ 把狗送回狗舍，晏嫣说：“夏雨季，我还是不去饭局了吧，第一次见面，就这么跟着，好像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人与人不都有认识的第一回吗？而且，我看你也的确需要帮助，你说晚上你上哪里去吃饭？钱呢？住哪儿呢？” “让你见笑了，的确这是个现实问题，饿肚子，睡桥洞。” “你看看，要来古城复仇，那也得在物质上有准备啊，不要到时自己还没有报仇，人却倒下了。” “我看到你笑了，笑话我穷，一无所有。”晏嫣有些灰心。 “为什么要笑话你，你没有偷没有抢，我为什么要笑话你？不过呢，穷则思变……” 一句话说的晏嫣的眼泪瞬间涌满了眼眶。 夏雨季假装看不见，说：“走吧，坐我的车。我的车就是景董的车，景董的车就是国家的车，国家的车国家埋单，你，还没有享受过国家的一分钱好处吧。” “是啊，不瞒你，今天我在东门看见到一家店是卖蛋糕的，我是想进去买一点吃的，可以，连最便宜的蛋糕，我也没有舍得买。” “怎么会过成这样？”夏雨季温柔地嘀咕了一句。 “我……命呗，投错胎啦。”晏嫣的眼睛又是一红。 “嗯，投胎是件技术话。没事了，景董啊，最缺的就是随叫随到的吃客，经常叫不到一桌子吃客，让他头都大了。” 又是景董，什么人物呢？晏嫣对这个景董越发的好奇了。 不管晏嫣愿意不愿意，夏雨季还是把她带到了那晚景亚鸣请客人吃饭的会所。晏嫣对古城的地图不熟悉。她根本不知道会所在哪里，如果把她丢在这里，她无法找到来路。 景董不管多累多忙，心事多重，看到狗狗立刻就释然了。所以，夏雨季做了好一番工作，把这个一穷二白却又犹豫万分的女孩带到了会所。他有把握说动景董让晏嫣给他照料狗狗。 会所叫什么名？嚼菜根。 这什么名字？人家叫菜根谭，苦菜根，它干脆叫嚼菜根。 来这里如果只是咬菜根，这不是自己虐自己吗？ 嚼菜根私人会所里，晏嫣跟在夏雨季后面进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地方，大门口就一排红色低矮的灯柱，光线昏暗。进了里边，就一幢房子，高约四层，前面有青砖黛瓦的女墙，围起了一两百平的院落，院落的最外边是竹林，稀疏的竹林，三三两两，画儿似的。楼房前是几个大得很的黑色粗陶缸，口径有一米多，里面养着金钱草。那哪里是金钱草，通常铜钱大的小叶子，在这里的粗陶缸里叶子有巴掌那么大，太夸张了。 进了雕梁画栋的大厅，见一盆冬青树长在一只大缸里，树有一人多高，叶子长的红红绿绿。 晏嫣认得冬青树，又叫女贞子树吧，乡下有这种树，没见过叶子有这么美的。 这就是嚼菜根会所，非常低调，非常安静。 要不是有昏暗的灯光，里面那么安静，还以为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呢。阴森森的，让人有些发瘆。站在屋里看外面，只有一点点灯光，显得夜色更加墨黑。 想想也是诡异，一点声音都没有，但每个包厢却真的高朋满座。 世外桃源就是这样的。隔音效果真好。里面的人无论怎么放浪形骸，外面不透风。 像被人们遗忘的世界。 有钱的人喜欢在被人看不到的地方放肆娱乐。一般人喜欢在人多的地方放纵吃喝。 进了包厢，包厢里已经有两个人，一个男人，另一个也是男人。 都是中年的样子，两个人都是红脸膛，平时山珍海味吃多了吧，如果晏嫣是护士医生，弄得一点医疗卫生常识，就应该懂得面前的这两个中年红脸膛男人，三高中至少有两高，比如血脂高，血糖高，要么是血脂高，血压高。 吃出来的病与没有吃饱一样都要生病。只是一个营养过剩一个营养不良。 夏雨季把西装恭恭敬敬地递给那个个子不高的男人。 另一个男人脸色虽然红，但眼睛特别明亮。 夏雨季搬动高背的椅子，示意晏嫣也坐下，向对面两个领导点了点头，转向忙去了。 两个男人只斜了晏嫣一眼，继续谈话：“让人给你弄了个汉式治银印，上刻将军二字。” “银印？”那个红脸膛的男人说：“为什么不是金印？为什么只是将军二字？” “银印比铜印难刻，有硬度，还黏刀，白色的加上反光，还难搞。”英俊的那个男人说。 “哦，哪何不直接治一方金印？”红脸膛的男人坚持要一方金印。 “私刻金印是谋反之罪，你啊，无法无天，尽胡扯。”英俊的男人说。 “唐朝的将军就可以治金印了吧？现在是什么朝代？”红脸膛的男人说，看起来是一个比较自信专横跋扈。 “在唐代将军是可以治金印，但现在，你治多少方金印也当不了将军。好好当你的国资委董事长吧，不要嫌官小。” 英俊的男人看起来有嘲笑他的意思。 两个人窃窃私语完毕，抬起头，都切换成笑脸，仿佛这时才看到晏嫣一个大活人坐在他们对面。 “小姑娘，你有没有走错房间？” 那个矮个子红脸膛的男人问。 晏嫣回头看看夏雨季。 夏雨季正在跟包厢女服务员交接晚上的用酒。只见他手拎着两瓶茅台与两瓶进口干白，示意服务员放到靠墙的小桌上。 这时，那个朴树顶上的老妪又出现了，就在晏嫣对面的雕花的窗棂间，还是那么面目狰狞。 这个老妪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晏嫣有些分心，那老妪说：“红红，他就是你的哥哥琦琦，你们有一年的时间亲密交往，你要救救你哥，不要让他交恶运。你哥哥琦琦比你投胎早，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现在他就在你的面前，你要救救你哥，他就是淘气，人不坏。” “可是……对面的男人，哪一个是琦琦？”晏嫣嘴里嗫嚅着。 对面两个中年男人哈哈大笑，说：“瞧瞧，还真走错门了，看她发愣的样子，小夏…小夏……” 小夏趋前说：“景董，她就是我在电话里说的晏嫣。” “快把衣服给我，半个小时后大美女就来了，瞧我今天忙的。”矮个子的红脸膛男人声音很夸张。 老妪刚说了一句话，大概是提醒谁是琦琦，谁是红红前世的哥哥琦琦，可是，景董大人的声音太响了，她没有听见。 高个子英俊的男人说：“美女坐，景董开玩笑呢，他最欢迎的就是美女。” “你，不厚道，怎么什么都往外吐呢？”矮个子的男人就是景亚鸣，国资委的董事长，大头儿。 晏嫣有些诧异，他，也太平凡普通了，这脸上哪怕有一处特别帅。 老妪的影子消失了，晏嫣真的不知道这景董是不是她前世的哥哥。 高个子的男人，年龄上与矮个子差不多，却英俊了很多。 “嗯，这个姓好，日安，日安，不是午安，不是早安，是日安，哪个来日呢，白天都挺忙的。” 矮个子的景董上来就是荤话，俗不可耐。 晏嫣在几个小时前对这位有权有钱的大领导所产生的神秘感，竟瞬间消失，不仅如此，她有些厌恶这种满脑子肮脏想法的人。膨胀，你看看这个领导都什么恶心人的样子。 她忽然有些恍忽，这个老妪究竟是个什么鬼，看她老迈昏头，是不是看错人了。她晏嫣进城，的确是老妪的暗中指点，但既然进了城，就由不得老妪了。 高个子的男人说：“胡扯，放自重一点。” 语气轻松，但内容却严肃。 “嗯，嫣，是女加一个焉，我能不能理解为怎么知道你是一个女的？” 一点也不幽默，原来也不过是草包。 晏嫣本来脸上放着的微笑，已一点点流失。 夏雨季进了包厢，手里拿着据说8万元的一套西装，包厢一侧有Restroom。 这身高，晏嫣虽然是个穷姑娘，可是她是见过世面的，男人嘛，明星标本太多太多了，好看的男人，小鲜rou，高富帅，暖男，精英海归，哪一种不是赏心悦目。这个男人，要身高，NO，论形体，NO，大方头，红脸膛……哦，那走路的姿势，横行？螃蟹？坐地虎？……他凭什么…… 好了。晏嫣在心里基本上已经封杀了景亚鸣。也不认为他是自己前世的哥哥。既然不是哥哥，她也就不可能花心思去拯救将来可能会出大事的景亚鸣。 高个子的男人说：“我姓崔，崔保国，景董的发小，欢迎你美女，别听他的，他说什么都不重要，过嘴瘾……古城人骂人的话嘴欠……” “嗯。”晏嫣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