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仙侠小说 - 碧血襄阳在线阅读 - 第二十二章 望黄台上,说古论今

第二十二章 望黄台上,说古论今

    张锡风见张弘范身旁还跟着一人,生得浓眉大眼,方脸短须,阔口双颐,身型极雄壮,与自己仿佛年纪,正要询问,却听张弘范主动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堂弟张世杰。”

    “张世杰!”张锡风仿佛被一股电流击中,全身剧烈的晃动起来。

    张世杰、张弘范,两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张锡风虽然也读过一些历史书,但都只是囫囵吞枣,一目十行,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主导宋元双方最终决战的两个人,竟是手足近亲。

    张锡风掩饰住心中的极度震惊,颇有礼貌地向张弘范、张世杰两兄弟拱手施礼,自报家门:“在下亦姓张,双名锡风。”

    张弘范爽朗一笑:“这么巧,原来你也是咱老张家的人,这真是太好了!”

    张锡风身后的辛青梅淡淡一笑,走上前来,嗔道:“怎么?张大人只想跟自己本家的兄弟们聊天么。”

    张弘范见到辛青梅的笑语嫣然,那颗心仿佛被猫爪挠过,脸刷的红了,当即啊的一声,双手在自家白袍上搓来搓去。

    他本来是以能言善辩而著称的,此时却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辛青梅看着张弘范这拘束的样子,嫣然一笑,俏声问道:“怎么?张大人不对我表示下欢迎我?”

    张弘范咧嘴一笑,喏喏连声,讪讪道:“怎么会呢!欢迎欢迎,欢迎辛姑娘!”

    张弘范随行带了不少下人和侍卫,几个下人在石桌上摆上酒菜和茶水,张弘范便盛邀大家入席,分宾主坐定。

    张弘范端着身前的茶杯,站起身来,略带有几分歉意,道:“下官正处丁忧期,只好以茶代酒,二位请自便。”

    张锡风心想:“原来他的父亲张柔刚刚去世,我倒是该说些什么应景的话呢?”

    当下赞道:“蔡国公不但用兵如神,屡立战功,还保护了不少前朝的贤达,收集整理了大量典籍,更兴修水利,替老百姓办了不少好事。对他老人家,锡风一向是高山仰止的。”

    其实他压根不认识张弘范的父亲蔡国公张柔,他和张柔一家,除了大家都姓张外,并无任何交集。此刻,他却凭借自己粗略读过的一些历史书籍,大言不惭的阐述起自己对这位人物的看法来。

    总之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在历朝历代都是扑朔不变的至理。张锡风当着张弘范的面,只捡张柔的正面评价说,诸如什么保护人才,保存典籍,用兵如神之类。至于对张柔投靠蒙古,拥兵自重之类的恶评,全都埋藏在心底。

    张弘范见张锡风盛赞先父的功德,且说得头头是道,很是欣喜,越来越对他有亲近感。

    他突然觉得,这个与自己同姓的陌生年轻人真乃是自己的生平第一知己,说出了自己的不少心里话。

    于是问道:“弘范白天在街头目睹了贤弟的神技,真是大开了眼界。贤弟不唯武功高强,人品也颇贵重,何不报效咱们大蒙古的朝廷,替大汗效一份力?也可谋得一个荣华富贵!”

    张锡风正欲回答,却听辛青梅喝道:“喂!你这话问的真是稀奇古怪。他好端端的一个大宋子民,怎么会替你们这些鞑子卖命当汉jian!”

    听到辛青梅的这顿抢白,张弘范望着她,只是淡淡一笑,却一点不生气。旁边的张世杰却扯了扯堂兄的胳膊,似乎有话要说,见哥哥不回话,又强行忍住了。

    张锡风见场面有些尴尬,便端起酒杯打起了圆场:“地分南北,人分汉蒙,大家人各有志,弘范哥哥又何必强求呢?在下逍遥自在惯了,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张弘范叹了一声,道:“也是!贤弟有如云中之鹤,身旁又有四位如璧的美人相伴,当然是逍遥自在,快活无比。弘范虽贵为大朝世侯,却须处处谨小慎微,诚惶诚恐,实是很难做人。”

    辛青梅睁大眼睛问道:“咦,你已经做到了这么大的官,难道也有这么多苦恼吗?”张锡风在旁笑道:“长铗归来乎!食无鱼!”

    张弘范被张锡风一语道破了此时的心思,微笑颔首,和张锡风相顾一笑,心照不宣。

    辛青梅也不知道他们打着什么哑谜,一双妙目在两人的脸上扫来扫去,有些莫名其妙。

    原来,蒙古大汗忽必烈起初颇为重用汉人,他当年的金莲川幕府就是以汉人谋士为主,凭借汉人汉地雄厚的的人力物力支持,忽必烈在汗位争夺战中战胜幼弟阿里不哥,夺得大汗之位。但在随后的王文统李檀之乱中,他发现,那些汉人世侯竟个个与李檀暗通款曲,成为地方上的不安定因素,遂寻机将他们一一罢黜。

    张柔张弘范父子虽在平定李璮之乱中立了大功,但此时也遭到猜忌,张弘范被史天泽参了一本,贬作了闲职,心比天高的他唯有长呼短吁,感慨时乖命蹇。

    宋蒙战火重燃后,张弘范眼见满朝的文武皆非郭靖对手,这些年里蒙古朝廷耗费了无数钱粮,折损了大量兵马,却始终拿不下襄阳一分一厘,自己空有一身本事,却报国无门。他触景生情,吟起一首《木兰花慢》词,词曰:

    “功名归堕甑,便拂袖,不须惊。且书剑蹉跎,林泉笑傲,诗酒飘零。人间事、良可笑,似长风、雪影弄阴晴。莫泣穷途老泪,休怜儿女新亭。浩歌一曲饭牛声。天际暮烟冥。正百二河山,一时冠带,老却升平。英雄亦应无用,拟风尘、万里奋鹏程。谁忆青春富贵,为怜四海苍生。”

    张锡风不甚长于词赋,亦不通平仄格律,他只觉这首词大有出世之意,但依稀又能感受诗人功名不著,报国无门的惆怅。心道:“如果我家雪儿在这里,倒可颇为风雅的同他唱和一番,而我自己便是白给了。”

    他又想:“管他三七二十一,既然人家念了诗,自己再不济,在旁边拍拍手鼓鼓掌,叫声六六六总没错的。”

    当下他击节叫了声好,凭着记忆照本宣科地评论道:“据鞍纵横,横槊酾酒,叱咤风生,豪快天纵。仲筹兄这首词的意境,殊不在晏几道之下。都说从古大英雄,必非无情者,今日小弟有幸拜读仲筹兄之词,更是确信无疑!”

    张弘范哈哈大笑:“小兄弟实在是过誉了,令弘范诚惶诚恐!”

    张锡风道:“仲筹兄的这篇佳作存在于天地间,实乃古今一奇。小弟愿将其抄录为副本,刊行成册,带着身边,日夜拜读。”

    辛青梅见张弘范一副儒生打扮,丰姿隽爽,出口成章,却不失英气,心想:这张弘范虽然是蒙古大官,倒也是仪表堂堂。她这样想着,待觉察到不对时,颊上已经浮出了两片红晕,她在一阵燥热中低下头去。

    张锡风没有去管辛青梅的表情变化,他见天色已晚,当下起身要告辞,张弘范揽着他的肩膀,笑道:“小兄弟,你是弘范平生所遇的第一知己,如不嫌弃的话,弘范愿意与你结为金兰兄弟!”

    张锡风笑道:“仲筹兄何必又多此一举呢,咱们的郡望都是河间张氏,本就是同族的兄弟。”

    张弘范笑道:“贤弟所言极是,倒是做哥哥的有些唐突了。”

    他轻轻挥了挥手,再次向辛青梅诚恳致歉:“弘范治理大名不力,致使坏人当街行凶,让姑娘的父亲无辜受累。弘范实是心中有愧,这厢给贤父女赔罪了!”

    辛青梅躬身还了一礼,微笑道:“没想到你这蒙古大官,倒也还讲一些道理!”说完,她翘着嘴唇,带着一丝笑意,转身离去,张锡风快步追了上去,要和她一同回家。

    张弘范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眼眶不觉湿润了,张世杰在旁边说道:“九哥,天色不早了,咱们也回去吧!”张弘范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自顾自地喃喃道:“只可惜我是蒙人,她是宋人,天时地利都不容啊!”

    张世杰却不以为然,道:“九哥,咱们和他们都是一样的汉人,又有什么容不容的!”

    回去路上,张锡风见辛青梅仍是怅然若失,笑道:“辛姑娘这是在害相思病啊!想必是在思念方才我那位弘范哥哥吧。”

    辛青梅啐了一口,嗔道:“我才闻不惯臊鞑子的腥臭味呢!你若再胡说,我现在就给你一个臭不理,等会到客店再跟四位小meimei告你的状,叫她们也都不理你!”

    张锡风被她的话吓了一小跳,便装作老老实实的样子,紧闭着嘴巴默不作声。

    辛青梅见张锡风戏演得逼真,扑哧一笑,扬着眉毛道:“若他不是蒙古官员就好了!”脸上洋溢着女儿家特有的娇羞之色。

    一回到客店,守候多时的风儿便告诉他俩,已经服侍辛扫北用过晚饭,让他在房里歇息了。于是大家草草洗漱完毕,都上床去歇息。

    张锡风躺在床上,百感交集,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眼前浮现的都是之前与张弘范见面聊天的事,耳边却依稀听见隔壁房中传来一阵争论声:

    我家少主哥哥更帅!

    还是张大人帅一些!

    我家少主哥哥玉树临风,面若冠玉,风流倜傥,那双眼睛迷死人了!

    张大人潇洒自主,成熟稳重……

    原来是雪儿和辛青梅在激烈的争论自己和张弘范谁更帅。她俩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

    张锡风心中暗觉好笑,故意咳嗽了几声,以显示自己的存在,几声银铃般的轻笑声飘过,争论戛然而止。

    张锡风自知自己不过中等偏上的颜值,每每见到帅哥便会自惭形秽,要说他最帅简直是贻笑大方。但他听见雪儿铁心认定自己最帅,也不由得意之极,心中更爱她了。

    次日一早,张锡风为辛扫北换了药,又为他推宫过血,最后取出一个透明的小瓶子,从里面倒出一粒小小的褐色丸药,喂着辛扫北吞下。

    丸药入口,辛扫北只觉微苦而回甘,顿感畅快,指骨断处的疼痛稍稍缓解,便问道:“难道这药就是大名鼎鼎的丑宝牛黄么?”

    张锡风点头赞道:“辛大伯好眼力!这个正是丑宝牛黄!《神农百草经》有云:牛黄乃百草之精华,为世之神物,诸药莫及。牛黄有清心,豁痰,开窍,凉肝,熄风,解毒,轻身之功效。”

    他又取出了几粒牛黄,将它们碾成粉末,和上水,直接外敷在辛扫北指骨的创口上。

    良药敷上,辛扫北顿觉指头一片清凉,疼痛竟然去除了一大半。

    原来这牛黄对中枢神经有一定抑制作用,再加上本有的消炎之效,实是消炎止痛之圣物。只是这牛黄乃牛的胆结石,要得到一粒牛黄,就需以牛的生命为代价,极为残忍,而且只有极少数牛才长有结石,故极为珍贵,向来有”千金易得,牛黄难求”的说法,张锡风一上来就给辛扫北用了好几粒,出手当真是阔绰之极。

    在张锡风所处的时代,有一位神乎其技的巾帼英雄,利用牛的胆红素,根据仿生学原理,采用现代制药技术,终于在一些坛坛罐罐中培育出了一颗颗巧夺天工的褐黄色牛黄来。人们将这种人工培育出来的牛黄命名为体外培育牛黄,等同于天然牛黄使用,且质量更稳定。

    经过几位有识之士数十年如一日的大力宣传推广,终于解决了天然牛黄稀缺的问题,昔日令人望尘莫及的名贵药材,飞入了平常百姓的家。

    这些牛黄都是他在湖北武汉买的,当时准备自己吃,一天一粒,不想到了宋朝却成了珍贵不比的灵丹妙药。

    张锡风将五个透明小瓶都塞到辛青梅手中,辛青梅接过一看,但见每个瓶里都装着七粒细小的牛黄小丸,不由吃了一惊,只听张锡风道:“这些时日你服侍令尊每日内服一粒,外敷两粒。旬日之后,令尊的伤便可大大缓解。”

    辛扫北父女俩连声道谢。

    这时,小二进来递过一张字条,道:“张爷,辛姑娘,有人来函相邀。”张锡风顺手将字条递给辛青梅,辛青梅摊开字条一看,但见字迹劲秀挺竦,颜筋柳骨,颇有名家风范,乃是张弘范亲笔所书,诚邀二人去府上再相叙。

    辛青梅笑骂道:“呸,这鞑子大官倒是没完没了了。”张锡风知道她的心思,故意说道:“既然你这样想,那咱们就不用去了吧!”

    辛青梅脸色突变,疾声道:“去啊,为什么不去!假如不去的话,那个叫张弘范的鞑子还以为咱们是在怕他呢!”

    见辛青梅捡了一条连她自己都不会信的理由来遮掩,风儿格格浅笑了几声,展眉问道:“莫不是辛jiejie爱上那个张大人了吧?”

    此时辛青梅的脸红得胜过香山的枫叶,啐了一口,道:“哪有的事啊,我哪会爱上一个鞑子大官!”

    雪儿笑出声来:“呵呵,恐怕未见得吧!昨儿晚上是谁说张大人要比咱家的少主哥哥帅来着?”

    辛青梅本就脸很红了,此时更是连耳根子都在发烫,她将千娇万媚的脑袋埋得低低的,半天不说一句话。过了好一会儿,才羞羞地说道:“如果他不是鞑子的大官,就好了!”

    张锡风哈哈大笑,打住了这段对话:“时候不早了,咱们走!”

    风儿叫了一声:“好哥哥,带等一下嘛!风儿也想跟着您去长长见识。”

    张锡风笑道:“求之不得!”

    雪儿见他答应带风儿去,便也恳求道:“少主哥哥,请带上雪儿吧!我保证不给您添乱。”

    张锡风左手挽着风儿,右手挽着雪儿,笑道:“你们两个愿意跟我一同去,是最好不过了。你们知道的,只要我几个时辰不能跟你们在一起,便浑身的不舒服。”

    他看了看花儿和月儿,柔声道:“可惜辛老伯这里需要有人照顾,否则我也一定会带你们同去的。”

    闭月羞花自知容貌比风雪双艳要逊上一筹,点头笑道:“少主的心意我们领了,我们会照顾好老伯的。”

    张锡风向闭月羞花鞠了一躬,道了声:“拜托了!”便和辛青梅、风雪双艳出了门。早有马车迎候在门口,四个人上了马车,径直朝着大名的总管府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