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奇迹的伊谢尔伦（上）
宇宙历七九六年，四月二十七日，休息整备完毕的自由行星同盟第十三舰队，在司令官杨威利少将的带领下，踏上了对伊谢尔伦回廊要塞的侵攻。同盟方在这之前，进行过六次均以失败告终的攻略，所以这次进军，被定为“第七回伊谢尔伦攻略作战”。 事前，没有人认为杨舰队能够成功，因为新成立的第十三舰队，半是孺子，半是残兵。以原先第四、六舰队的剩余人员为骨干，结合刚出炉的菜鸟混搭，且战舰和人员，数量仅有正常舰队的一半。新舰队的长官又是年纪不满三十，没有太多全局指挥经验的新任少将。士兵们，普遍存在的是低迷士气，不少持悲观论的家伙，又把怀里的遗书都拿出来，开始重新修改润色。 面对此种情况，能抱有乐观精神的军官为数不多。还好“特洛伊”上的李不在其列。 重新习惯连续空间跳跃，带给身体的不适感之后，“特洛伊”号战舰的新任舰长，布鲁斯李少校，百无聊赖和副官布雷尔中尉，在舰长室开始下起三维象棋打发时间。舰队运行光相同的帕尔斯光速法，要持续空间跳跃十数次，就算是以五十倍光速的速度跳跃行进，也要持续快一个月的时间，四千光年的距离，不是说到就瞬间到得了的。 李现在很满意。 因为本身舰队数量不足的差额，让李能够以少校的身份，直接指挥一个小型编队，而编队人员在他的挑拣下，统统没有一个新兵菜鸟。布雷尔被编成为副官，而比尔温斯顿在他小队麾下的另一艘战舰充任舰长。 自己分配的战舰也非常好。特洛伊号，是一艘不错的埃阿斯级标准战舰，拥有十六门强力主炮以及诸多武装，装甲也够厚，除了在推进力和转向之外略有不足，与之前那艘底比斯巡洋舰相比，完全不是一个等级。从出厂服役至今，恰好经过两年，之所以能分配到自己的座舰，主要还是名头不好的关系。毕竟同盟的埃阿斯级战舰，大多用古代希腊英雄以及城邦名作为舰船名，而特洛伊号的名头，太过让人联想到那座小亚细亚被围观群殴十年，最后悲惨摧毁的城市。 李却不去管那些坏兆头，比巡洋舰数据上多出一半攻击和防御力，那可是实打实的实力。 “将军。”李轻轻用手指，将棋盘上的“战车”从一端，滑到对方的“皇帝”身边，封死了布雷尔腾转挪移的最后出路。 “你赢了。”布雷尔象征投降般的举起双手，同时眼前的全息图像也转眼一变，棋盘的布局，变成一大群伤痕累累的小兵，向着李挥舞着白旗的模样。 “十五战十五败啊。你这家伙，是在天天练习吗？” 随手点开棋局统计，整合数据对比下，李的进攻效率明显比布雷尔平均高出一大截，连思考所用时间，耗费也在三分之一左右。“能赢过你的人我可真想见识一下。” “你是疏于锻炼罢了，别乱找借口。”李不因对方夸奖拔高自己自鸣得意。稍稍检阅下机器里的历史数据，重新启动了棋盘，开启新对局。“再来一把吧？” “啊~~好无聊啊！”布雷尔丝毫不顾颜面，像得不到儿童节玩具，郁闷无比的小孩子那样，慵懒趴在面前的全息影像桌上。幸好现在只是在私人的船长室，不是在公开的舰桥，没有第三者能看到他们长官丢脸模样。“从海尼森到现在已经一百三十七战，一百三十七战完败。我已经连吐槽的心情也没有了，象棋真的这样好玩吗？” “除此之外，你还能想到别的什么，有意思的打发时间的方法吗？”李扭头看了看电子时钟里的时间，站起身关闭棋桌上的三维象棋开局，快到换班的时间了。 “让人思考，能刺激提高个人的战略能力，比起看无谓的3D节目之类去浪费生命来说，娱乐的同时，得到了学习锻炼。你又不太喜欢读书。” “啊~~~无聊啊~~~”布雷尔似乎没听到一样，把头埋在桌上左右扭着，也许继续扭下去会开始在地上全身打滚。 “你要没什么事干的话，可以去翻翻杂志，或者…”戴好军扁帽走到自动门边的李，回头瞧了眼，还在埋头不知所谓的布雷尔中尉。“抽时间，好好磨练一下你的棋艺吧，下一次向85手极限进军吧。是男人！总要撑过一百回合”！ 回答他的是，李转头后从他背后伸出的两根直立中指。 李一路整理衣冠，让牵引传输机器，带他进入舰桥，和舰桥执勤的整备长敬礼换班之后，在当中高悬的指挥位置上坐下。 整个舰桥，除却必要的舰船工作人员外，没有其他人在场。彼此有条不紊的，做着例行工作。此时格外安静，传到李耳中的，只有工作人员若有似无的呼吸声，以及机器运作时候存在的嗡嗡微响，散发出的电子臭，不时熟悉地去刺激他的鼻腔。 “真安静啊。”李小声的如此低语，将指挥座靠背放下，身子变成半躺着状态，脸则朝向舰船上方。透过屏幕仰望的，是宇宙浩瀚又充满光亮的黛色星空。 离下一个空间跳跃节点，需时4个小时左右。同盟整支第十三舰队，以亚光速巡航速度，在星际间缓步航行着。涂装成橄榄绿的舰队舰船，在多彩颜色的行星间，更显得深黑的模样。舰对舰的间距整齐划一，以相对标准化的均速，同时向一个目的方向前进。整支舰队如有规律，充满纪律性的宇宙蚂蚁迁徙一般，身处天穹中接踵爬行。 无数的，亮度不一的，闪耀的恒星光点，伴随在这只迁移队伍身旁。充满混沌的星空中，第十三舰队庞大的行列也显得细小无比。不时有散落剥离的流星碎片，如同喝多了酒的醉汉，不小心和舰船外壁碰撞着，在战舰打开的防护罩上，划出一道道湖水波纹样式的涟漪。更远的地方，是有大批红矮星与巨星组成的恒星系，亮白色，或者暖红色的光点，不停地闪烁。偶尔，李会看得到圆面形状的行星状星云，这种不规则圆状，带有绮丽颜色的星间物质，舰队似乎能穿过其中，接近时，却又看不真切了。 第十三舰队在星云间无声的穿梭，而星海也在如此寂静中显得格外美丽。 与菲列特莉加通信过，李比其他的人，更早一步能清楚他们所行的目的地，更清楚到是何种原因，促使着政府能批准此次战略行动。为了提高形象，追求连任，固然一场能掩饰上次大败的胜利，能够驱散最近徘徊在统合作战本部上空的负面阴云。不过，真的只要制定好计划出战便能大胜了吗？每次作战计划难道不是都认真考虑制定好的吗？不要最后到时丢脸，然后结伴携手下台三鞠躬了帐。话说单靠半只舰队，去达成过去舰队提督们，全力以赴都没有能完成的任务，哪怕最后侥幸完成，李觉着，马上会让海尼森光辉荣军墓地里的泥土，一夜之间全部翻涌起来吧。 虽说大家都清楚，战争是为政治服务的，但这种完全因为是政治斗争需要，而发起的战争，实在让李感到索然无味，甚至是有些厌烦无比。 “少校。” 些许未脱成熟，还带有年轻青稚的声音，传到了李耳边，带回了李因注意星星，胡思乱想下，稍有些恍惚走神的思绪。扭头可见到克里兹见习士官那张饱满的年轻人的脸，当感官重新恢复大脑的支配，拥有奇妙效果的褐色饮料，那诱人的香气也随之被李嗅到。 “少校，咖啡。” 一旁的克里兹，将手中的纸杯递上，其中尚还混转的液浆，仍在升腾白雾般的热气。李接过之后一口饮尽，甘苦中，又带有微微咸涩。咽下后，回味的辛辣口感，直让人精神振奋，一扫颓唐。 “谢谢，克里兹。”李谢过了，为他特意准备这杯姜汁咖啡的克里兹威巴，他个人始终没办法，去把投放姜末的比例和咖啡本身达到和谐。弄出来的，总是足以让人舌头感到恐怖的味感。事实上，也没有多少人能在调配比例上做到精准。 总之，能以权谋私，将眼前的小家伙调到自己的战舰上，真真是太好了。起码，李再不会喝到自动咖啡机里，那种泥浆般的奇怪粘稠液体。尝过克里兹的调配后，对战舰上的零售品，李只有这种评价。 “少校，在看星星吗？”收回空纸杯的克里兹，马上又递过另外一杯饮品。较上一杯即口而入的咖啡，这一杯的温度高出了许多，刚从手磨咖啡壶倒出时，甚有些烫口，不能一气喝下，舌尖短暂的品尝，品出了其中陈皮与柠檬的味道，入口的味道，将还停留在舌头粘膜上的刺激，一下子全给冲散掉，到达肠胃后，马上又变为暖暖的热流，传递在李的四肢百骸。 “恩，你不觉得这些星群很美吗？”李转过头，对着天顶方向指着星域间那些蜃楼一样飘忽的星云。“古老时代的人们，用想象将星星串联成星座，往里面充实无数传奇和神话。” 随着李的手指动作，在舰船高倍探测下的屏幕，跟随着他的手指变幻线条，凭空出现，将本不归属的星星串联在一起，又因角度的自然变化，幻化出不同的变幻，浮现着不清晰地虚像。 注意着李斜拉出的图景，克里兹感叹着。没有太多星间飞行经验，又不怎么热衷天文的年轻人，显然为本来航行中，已经看惯群星产生的变化，感到了惊讶。 “少校，这是什么星，”克里兹指着星图上为首的，两颗耀眼的，彷佛互相环绕的白炽亮星。 “啊，那是蓝巨星的一种。”李回答身边年轻者的疑问。对方手指着的星群，是两颗罕见的双生恒星，在浩瀚的银河也不多见。这种体积巨大恒星，持续阶段较短，彼此不知已过多少岁月。即便是最炽烈燃烧的蓝色巨星，也可能已经存在了近千万年光景。 “跟这些美丽星星比较起来，我们的战争，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李一时不禁出声。 “少校，您说什么？”沉浸在李少校制造的视觉奇景里，克里兹没听清他小声的低语，出言询问。 “不，没有什么，我在自言自语。”李甩掉刚刚留在脑子里的无聊念头，过去光同盟就跟帝国，伊谢尔伦攻防战便进行六轮。持续不间断的大小战役，更是持续了一百五十年，假如一切都是无所意义的……那样的话，人生何尝不是无所意义的。 抛弃掉无谓想法的李，正打算更一步指导克里兹，去认识星图时候，这时突然舰队内部信息回路传来了通讯的呼叫。 “这么快四个小时就到了吗？” 开启舰内通讯，同时李也不忘检查，传来通讯的具体内容。除了还在睡眠机器里待机的成员，其余清醒的舰队人员，都打好精神，准备好此次航程的最后一次星际跳跃。 屏幕上表现的星图，开始扭曲、乱如颜料混在一起的抽象油画。盯着看过去，会让人头晕目眩。进入跳跃状态，时间和空间的认知，同样被这样扭曲了。所有人，等待着这种晕眩的扭曲结束，特洛伊号上的通讯兵，立刻去核对星间航标以及友军位置，确认了星间飞行距离之后，才向舰长李少校报告，他们，跟随着舰队，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伊谢尔伦回廊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