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三章 不得莽撞
丁浣出乎意料地沉默了。 吸了吸冰冷的空气,仰着头将掉在鬓边的乱发一一捋顺。 贪生怕死,只猜对了一半。 她是在优渥的家庭中长大,留洋开了眼界的京城名媛。仅仅拿性命做威胁,没有谁有这本事让丁浣乖乖听话。 朱行远的死讯登报后,警察局暗中调查了大半个月,一无所获就放弃了。 那段时间,恰巧是他被启澜和陈醒藏在院子里卧床养伤。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然寻不着。 可是,他待腻了,私自跑回自己家,也没安分几。昼伏夜出,时不时溜出门去外头喝闷酒,赌点钱。 一来二去,被夜巡的便衣盯梢,将其行踪上报。 刘警长一出院就听到如此震撼的消息,立刻派人去找来了丁浣。 他皮笑rou不笑地叼着烟,故意敲打她: “‘死人’怎么能堂而皇之地活着呢?我们不方便直接出面,有劳丁姐帮忙推一把。” “警长的意思,是要我把朱行远引出来?” 老狐狸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 “最好是一个人办,尽量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杀人?” 丁浣瞪圆眼睛,捏着拳头,“凭什么要我背上一条人命?” “丁姐可以不在乎朱博远的死活,那么秦公子的婚事呢?” “别,我一点也不想听!” 丁浣下意识地捂住耳朵,没几秒又悻悻地松开。 “只要这事办得漂亮,我一定会让你得偿所愿!” “办砸了呢,就休怪我们无情。” 那些话,让她浑身如刀扎一般地刺痛,也让她看到了一线废墟的希望。 自从回国和家里安排的曹家少爷订婚,就无时无刻不怪自己眼瞎。 那个病秧子,怎么看怎么烦。 加上秦锋的真实身份曝光,她更是后悔不该仓促分手。 短短半年见证了两场婚姻变故: 曹少爷突然病死,丁浣成了没过门就克夫的反面教材。 为了争一口气,很快嫁给行政院的秘书朱博远,结婚当日就丈夫遇刺,成了二度克夫的寡妇。 她破罐子破摔地花酒地,夜夜寻欢。 直到刘警长半威胁半承诺的一番话起了作用...... 经过半个钟头,陈醒不耐烦地又催了一次。 丁浣就当没听到,什么表情都没樱 这敷衍的本事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气得陈醒心脏有些疼痛。金也烦乱地别过脸去。 唯有莫千千还有十足的耐心。 到丁浣那张油盐不进的脸前蹲下,摸出一个琉璃瓶子,有意用手指弹得叮叮铛铛。 “一颗解药,换一句实话。挨了一针,至少需要吃一颗。你可想好了?” “就一句话,多问一个字也不校” 莫千千笑着把克丽丝牵过来,“好端赌,为何要绑了人家?” “谁让她和朱行远走得近?换了其他人,也会这么干。” “狡辩,”陈醒抢了话,“克丽丝姐早就和姓朱的没关系了!” 莫千千拧开瓶盖,倒出一粒的绿色药丸。 丁浣迫不及待地把药丸抢来吞下。那药入口即化,喉咙中尽是苦涩和清凉。 效果是立竿见影。被扎过的腿短短几分钟就能活动自如。 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丁浣踢了两只高跟鞋,拼了命往一处侧巷跑。 “我去抓!” 金正要追,被一只手不慌不忙拖住了胳膊。 “别白浪费工夫,”莫千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到处都有便衣,带着个包袱上路不更麻烦吗?” 克丽丝受伤走不快,其余三人就陪着她慢慢走。原本二十来分钟的路,拖一拖,就变成了近一个时。 隔了两条街的茶楼,虽不甚起眼,在这一片却有名气。 启澜匆匆跑到楼前,只见四周都是黑压压的脑袋。 还来不及看清,一下就被拥挤不堪的人群给“冲”了出去。 他试了几次都钻不进,只好徒路边想法子。 一个茶楼都要挤爆了。到底发生什么事? 一个白胡子老头儿抱着一个稻草把子,零零碎碎插了几把红红的糖葫芦。见少年一脸困惑,拍了拍他的肩膀: “伙子,不要去凑热闹。越是拥挤,就越危险。” “可是我的朋友还在里边......” 老头儿腰板挺直,稀疏的白发随着长胡须一起晃。 “这茶楼今日有京城的名角儿演出,地人多,带枪的都进去了不少。咱们都躲远点,好保命。” 名角儿?带枪的? 他的心猛地一沉。若是别处,无非就是军官和姨太太们来看戏,捧场子。 然而这地方和乌烟瘴气的警察局隔了不到五里。能存活下来的一草一木都不可看。 面上风平浪静,心中电闪雷鸣。 “这唱戏的是谁啊?”启澜故作随意地问。 “玉官,京城最红的男旦!也是我的财神爷。” 老头儿声音洪亮,笑眯眯地摇了摇稻草把子:“瞧,三百多根糖葫芦,一下子就快卖完了!” 启澜前额的冷汗挂了密密一层。 玉官在此,这茶楼里来的人,恐怕少不了秦锋...... 启江和行远带着林觅过来,岂不是羊入虎口? 他的初衷是让她躲开危险。哪里料到一个破茶楼能暗藏玄机? 二哥本身功夫不错,但有伤在身,也没带枪。只怕有心无力。 行远不懂武术,自身难保。别指望能帮上什么忙了。 “老人家,我有急事非进去不可。您对这地方比我熟,请指点晚辈!” “行,”老头儿点头,“实话告诉你,玉官是吃着我这糖葫芦,一步步红起来的。当年还是戏班子学徒,就好这一口。” “过一会,他就会打发人过来买糖葫芦。到时候我打掩护,你找个空子挤到里边,就大功告成了。” 虽然老头儿的建议听着合情合理,启澜却迟迟没有表态。 “滴答!” 空气几乎要凝固。而手腕上的表,时针和分针依旧清脆地响。 脑海中浮现出手表的主人音容笑貌。 其实,他仅仅和朱涓涓的父亲见过一面,而且是气氛悲凉的临终告别。 为什么朱伯伯如此信任他,将戴了二十来年的手表执意相赠? 冥冥中,有个声音响起:“不得莽撞!” 启澜回过神来,老头儿还在笑眯眯地看着他。眉间眼间瞅着倒像是老熟人。 若是个寻常的买零嘴的老人,又过于精神了些。单看手掌,骨节分明,每根手指都有些茧子。倒像是习武的。 只差一点点,少年就要信了老者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