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郑东习惯性地用手搓揉一下躲在他身后的小郑鸿头发，牵着他的小手，转身轻咳一声对陈美卿说道：“诶！这个……这位……你看……这么多人围着看，似乎影响不大好，要不……坐下来，谈谈？” 陈美卿看着周围人群投射过来的探寻与好奇的目光，众目睽睽下，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看到郑东温和期待的眼神和似曾相熟的脸庞，竟莫名的一阵心安和一点的好奇，点点头，三人推着行李找一个位置比较偏四周没什么人的座位坐了下来。 一番寒暄介绍后，陈美卿只浅浅淡淡地说明了些自家的情况，郑东最想知道的车祸后续情况却没有讲，她只是摇了摇头，岔开了话题，但郑东却从陈美卿的眼神中看到深深的无助与悲愤。 郑东看着心疼无比，只想把她拥入怀里好好的安慰，但他不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头郁闷异常。 深呼了一口气，像是把郁闷呼出似的，心口好受了些，转口说一些轻松的话题，但见陈美卿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淡淡应对着，最后郑东只得跟小郑鸿说起话来。 陈美卿看着眼前这个竟是同乡隔壁村叫林斌的男子，心中不甚唏嘘，世上竟有如此相似之人，不是说那有七八分相似度的样貌，而是许多动作神态语气都与过世的老公有着惊人的相似。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自家老公的尸体，并且亲手把他送进火化场，她都会觉得那场伤痛欲绝的痛苦只不过是一场噩梦。 陈美卿怔怔地望着郑东与这几天都很高兴的儿子有说有笑着，恍惚间好像看到自己的老公就在跟前不曾远离，她痴痴地看着他们，眼底不自觉地流动着温柔，但随即一股锥心刺骨的疼痛弥漫全身。 陈美卿来不及交代郑东照看一下儿子，不想当众把自己的痛苦与狼狈摆放出来让人评头论足，就连忙转身向不远处的公共卫生间急走，转身刹那泪水就喷涌而出，她捂着嘴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赶紧小跑而去。 坐在一起说话正欢的两个人，声音戛然而止，他们都看见陈美卿那喷涌而出的泪水，沉默片刻，齐齐地叹了一口气。 “一个小鬼头，你叹什么气？”本来暗自神伤的郑东，忍不住伸手又搓揉一下小郑鸿的头皮，没好气地说道。 小郑鸿伸手按住郑东的手，目光灼灼地盯着郑东。郑东的目光下意识地闪躲一下，随即就反应过来，抽出被小郑鸿按住的手，顺势捏住他的小脸轻轻拉扯着，“小鬼头，干嘛这样看着我？” 小郑鸿突然双手捧着郑东的脸仔细端详着，迟疑地问道：“你……是不是我爸爸？”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郑东眨巴一下眼睛反问道。 “你的外表虽然有几分相似，但我爸爸的嘴边没有这颗大黑痣，可是为什么我就觉得你是我的爸爸呢？一看到你我就觉得特亲切，特高兴，就跟以前见到我爸爸时一模一样，而且你搓揉我头皮的动作也跟我爸爸一样，都是插进我的头发里，然后连续轻轻地抓挠三下。特舒服！” “还有一个最最重要的是，你身上有……唔……”小家伙思考了片刻才想到一个词：“应该是味道，我爸爸的味道，我很远很远就能闻到，而且……”小郑鸿回想了一下，像是确定某种感觉似的，“而且这好几天以来，我好像到处都能闻到这种味道，就像我爸爸一直陪在我身边似的，让我非常高兴！但我一直找不到这种味道的来源。直到我看见你……” 郑东忽然觉得惊讶无比，甚至惊艳，这小子竟然有如此的敏锐直觉，是父子天性之间的心灵感应？还是天生就有如此出众的第六感？怪不得小妖说这小子天生就是修炼“心眼”的料！看来那天凌晨在阳台上喊爸爸，不是偶然的。先前 “味道？什么味道？”郑东故意做出嗅闻自己身上衣裳的样子，疑惑地问道：“我身上有味道？” 小郑鸿摇了摇头，又直直地盯着郑东看了片刻，眼中渴望的光芒慢慢暗淡下来，一抹哀伤出现在稚气的小脸上。他沉默了下来，从郑东的腿上下来，坐回到傍边的座位，背向郑东。 郑东被那抹哀伤刺得一阵揪心的疼，泪水差点当众飙出，急忙收缩眼睛周围的肌rou，卡住泪腺不让泪水出来。 这是最近这段空闲时间的摸索试验修炼而来的，依照着秩留给他的修炼资料，而在精神与rou体两方面的开发应用都有令人惊喜的进步，特别是眉心印堂周边，不管是对肌rou的控制还是五官感觉系统的敏感度有着质的飞跃，更别说像这个不让泪水流出来的小把戏了。 虽然控制住了眼泪，但心中的酸楚可一点没少，郑东好想一把拉过小郑鸿，把他紧紧抱住，抹去他小脸上不该有的成熟。但是郑东几经心里的挣扎还是不敢承认，一是敌人的强大如一座大山般死死地压在他的心口，二是重生这种事诡异莫测牵扯太多，也解释不清，不是亲身经历说出去别人不是当玄幻来听，就是当你神经病来看。 这种想爱却不敢爱的感觉，让他郁闷地想吐血，重生所为何来？只是为了承受这些痛苦吗？一时间，郑东只觉一切仿佛都没了意义，茫茫然地望着小郑鸿转过去的背影，满心满心都是说不出的苦涩。 “小林，谢谢你帮我照看小孩！我刚才有点不舒服，不好意思！”陈美卿因哭过而显得有些嘶哑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让心丧若死的郑东随口嗯了一声后才惊醒过来，“没事的。你太客气了！”郑东看着陈美卿哭红的眼睛，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心口，“你……没事吧？” “没事！”陈美卿淡淡地说道：“哦！快要开始检票了。再见了！小林。” 说完陈美卿牵着小郑鸿的手推着行李箱向检票口走去。郑东转头一看，确实检票口那边已经排起了长队。 “mama，能不能让爸爸留个电话？”已经在那边排着队的小郑鸿轻轻拉一下他mama的手说道。 “他不是你爸爸！以后不要再这样子叫唤，要叫叔叔，不然会被人笑话的！”陈美卿牵着小郑鸿压低声量对小郑鸿说道。 “可是……” “没有可是！你要记住你爸爸已经去了遥远遥远的天堂，不可能再回来了，你要接受这个现实。”陈美卿瞪着眼低声呵斥道。 小郑鸿不敢再说话，委屈地噙着眼泪不断回头看着郑东。 在这噪杂的环境里，她们说的话在郑东敏锐的感官下还是一句不漏地回荡在耳边。瞧着儿子频频看过来的泪眼，郑东只觉得一股热血上涌，推动行李箱向儿子那边走去。 站在小郑鸿身边，拿出笔纸写下手机号码，把它交给了小郑鸿，搓揉一下小郑鸿的头皮，笑嘻嘻地看着陈美卿。 陈美卿只觉得心脏莫名的咚咚跳了几下，眼前这个叫林斌的男子，嬉皮笑脸的样子像极了她过世的老公，陈美卿下意识地避开了眼睛，脸上有点发热。 “诶，这个……叔叔？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你的电话号码？”小郑鸿碰了碰郑东的手，仰着小脸问道。 郑东蹲了下来，在小郑鸿的耳边低声说道：“因为我是你爸爸啊！” “啊？真的吗？”小家伙惊喜说道。 “嗯！”郑东重重地点点头，然后一把抱起小郑鸿放在他的行李箱上，转身对着陈美卿说道：“诶！陈姐，你看你的儿子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他，我有个冒昧的想法~我认他做干儿子你看怎么样？这样就多了一个人疼爱他，小孩子还小不能缺失父爱。” 陈美卿有些无语地看着郑东，心中好生为难，才认识一个小时都不到的人，虽然顶着一张曾经熟悉的脸，但人心隔肚皮，是人是鬼谁又能分辨的清？但自家孩子也确实喜欢这个人，看着那热切的目光，拒绝的话语也无法说出口。 郑东一看陈美卿犹豫为难的神色，连忙掏出自己的身份证给她，说道：“你看看，要是再不放心可以拍下来，我是诚心诚意没有恶意的。” 陈美卿仔细地看了看身份证，果然是同乡，又真的拿起手机给郑东的身份证拍了个照，然后对郑东说道：“我现在还不能答应你，但暂时也不反对。” “你不反对就行。”郑东笑嘻嘻地说道，“来，我帮你拿行李，我刚好也是去云州启明新城的。走吧，开始进站了。”说完不由分说地接过陈美卿的行李箱，一手拉着一个行李箱，一手推着小郑鸿坐的行李箱向进站口走去。 陈美卿愣愣地望着郑东的背影，冰冷许久的心竟少有的出现一丝温暖。 一路无事。郑东也一路死皮赖脸的陪在他妻儿身边，不坐回他在硬卧车厢的座位，最后还以硬卧票与坐在陈美卿隔壁座位上的一位中年男子对换了座位。一路上笑呵呵地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小郑鸿，最后陈美卿实在受不了也看不下去，一把把小郑鸿抢过来搂在怀里，冷着脸斥责小家伙一番，才让小郑鸿安分了下来好好睡了一觉。 火车行驶二十六个小时后，在云州省的省会城市越平市下了车。然后他们就直奔不远处的汽车站，他们还要在汽车站坐中巴车去越平市新发区的“启明新城”，陈美卿她们是借住在郑东朋友的家，这期间的路程就要两个小时，当然还要加上候车的时间。如果坐新开通的公交车需要的时间会更长，怕到时天都黑了。这些信息对多年在云州工作的郑东来说是倍熟的。 本来郑东的朋友要开车来接陈美卿她们，但陈美卿坚决拒绝，她不想老是麻烦他们。 这是一个并不大的旧车站，设施落后陈旧，已经赶不上时代的需求了，新车站距离这里并不远，主体已经建好了，正在内部装修，不久之后就能搬进去。 汽车站的候车厅比较小，客流量又多，于是噪杂拥挤鱼龙混杂也就在所难免了。 郑东三人卖了车票，在候车厅等了许久才等到一个座位，赶紧让他妻子儿子坐下来休息一会儿，还给她们各买了瓶矿泉水。 不明真相的陈美卿只觉得这个同乡的大男孩子热情地过头，以为他对她有什么想法，曾在话里暗示自己在这方面已经没有了念想，劝他不应在这里浪费时间，却被他呵呵一笑而过，然后依然如故。最后实在不知该如何劝阻，只能用复杂难明的眼神幽幽地看着郑东，却又被郑东自动忽略。 等了许久，郑东掏出手机，开了机跟车票对照一下时间，发现还有四十分钟才开车，只能耐下心来等待了。 这部三星手机是新买的，原来的那部手机，已经随着林斌落海而遗失在海里，这部手机是在郑东租住渠口小区后才买的，没有去重新买卡，就补办了一张原来的卡号，毕竟林斌的一切他无法整个切断，而且也不是凭一张卡号就能切断一切的。但他又害怕现在有人找他，所以经常性的关机，他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那群熟悉又陌生的人，而且现在最重要的是跟前的妻儿，其余的留待以后再说。 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有多少人愿意等待，当懂得珍惜以后归来，却不知那份爱会不会还在。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有多少人值得等待，当爱历经桑田沧海，是否还有勇气去爱………… 迪克牛仔沧桑的歌声让郑东感慨万千，他喜欢这首歌就特意把它设置为来电铃声。郑东一看一个特熟悉的号码。他苦笑的摸了摸鼻子，这么刚好被逮着了！ “陈姐，我接个电话，你看一下我们的宝贝儿子。”郑东发现小郑鸿此刻正和几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屁孩一起玩耍着，也没有太在意，这些都是在这里候车的乘客的孩子。 陈美卿无奈地点点头，随口嗯了一声。这位同乡够惫懒的，什么我们的宝贝儿子，我什么时候答应你做我儿子的干爸爸了？很容易让人误会好吗？说了好几次都不听，真够厚脸皮的，让人无语。 郑东走到傍边的一个无人角落才接起了电话。 “哎啊！我的祖宗！我的刘病已！我的皇上！”电话里一个夸张的男性声音响起，“您老人家终于肯接电话了！真是让小的狂喜不已啊！小的给您磕头磕头了。” 林斌因为至小家境不好，营养跟不上，比较瘦弱，再加上名字取得不好，林斌……淋病的，所以一直就有一个外号叫“病鸡”。直到这十几年通过自身的努力，家底日渐丰厚，个子也猛的往上长，再也没有瘦弱的形象，而且大小也算个成功人士，再叫“病鸡”不止名不符其实甚至是不合适了。再加上几年前孙耀辉主演的《乌龙闯情关》里的那个刘病已的风靡全国，已和己很是相似，于是病己（鸡）自然而然被改称作“刘病已”，接着就叫皇上也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当然这些信息郑东都是在林斌的记忆当中得到的。 “假皇上，磕两个头哪里够，必须三拜九叩，才能让朕饶恕你打扰的罪过，不然灭你九族！”郑东一听这声音就觉得全身每一个细胞都跳动着欢乐。 这人叫黄茂荣，林斌的合作伙伴，现在当然是郑东的合作伙伴。常自称草头黄，草头黄草头皇叫着叫着，就变成假皇上了。 两人合伙开了一家闽州特色小吃连锁加盟店，生意很是不错。这次郑东不声不响地玩失踪，确实应该给他一个交代。 “兄弟啊！不要贫了。你这次有没有做什么不地道的事？”黄茂荣忽然压低声音问道。 郑东正要回答，突然耳边传来黄茂荣地惊呼声，然后那边就没了声音。 “喂？喂喂？假皇上？老黄？”那边还是没有声音，但紧接着郑东的耳边隐约传来压抑地抽泣声。 郑东一激灵，一个可能陡然出现在脑海里。 “喂？是蓉蓉吗？”郑东小心地发问。 “哇……”手机那边的人崩溃地嚎啕大哭起来。 郑东一听果真的是杨玉蓉，一时间郑东只觉得头皮像过电般发麻，不禁用手使劲地抓挠着头皮。这几天刻意忘记的人和事，就这样不可抑制地出现在眼前。瞬息间，心头被一种深深的愧疚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