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手机阅读网址喜欢就分享一下 “人生哪来那么多的深重呢?大多不过是不得不同行一路的孽缘罢了。” 薄胎云窑瓷盏莹润晶透如一捧水一般,被捧在更加莹润晶透的手掌中,那手指指甲轻轻敲着瓷盏边缘,发出的声音如断金碎玉。 说话人声音却懒懒的,曳着点散散的尾调,听得人总会泛起淡淡的倦,像行路遇水,愿投溺于其中。 “娘娘,陛下宣您前去景仁宫。” 德妃站起来,笑一声,道:“我这德胜宫啊,总是盛不下我们陛下的御驾呐。” 菊牙于无人看见处惯例地撇撇嘴。 是咧,陛下找娘娘,从来不来德胜宫,都是宣娘娘去景仁宫。外人都道娘娘盛宠,可谁又知道,上次陛下因为闻老太太叩阍来德胜宫,是最近十年来的首次呢? “带着我们小厨房新研究出来的红薯饼,给陛下尝尝。” 菊牙应一声,随手从桌上拿起一碟德妃没动的有点凉了的红薯饼,油炸过的食物,再经过放置,泛着腻腻的油光,看着实在很难引人食。 菊牙不在意,她知道德妃也不在意。 因为就算带了新鲜出炉的点心去也无意义。 但是娘娘还是要带的。妖妃嘛,总要显出几分配得上这妖和宠的姿态。 德妃随便披一件薄氅,虽然天气还没冷,但她比较怕冷。 经过前庭花园的时候,花匠正在伺弄花草,德妃不喜欢那些养在盆子里的贵的花,她喜欢大株的,需要在地里直接种植的花。 花匠的花锄下得深了一点,翻出一点雪白的东西来,花匠的脸色并无异常,却在看见德妃过来的时候,一锄头将旁边的土翻过来,将那东西盖住了。 德妃却已经看见了,转头对菊牙笑一声:“看这位置,大抵是我们的清仪姑姑。” 菊牙道:“听闻那边现在每年清明还会给清仪上一炷香。” “倒真是深义重。”德妃这语气听来竟然颇有几分诚恳。 菊牙没说话,眼前似电光一闪,转为夜色里深红的宫廊,飘扬的纱幕,轻而沉稳的小小的靴子,纱幕后**的脚,趾尖蔻丹鲜艳,轻轻一撩…… 一忽儿又转为多年前眼前的这一片土地,那冬里浇下的冰水,冻实的冰层,冰层下还保持着扭曲辗转呼号姿态的尸首们…… 大概从那个时候开始,便有了离别。 至今依旧不复归。 菊牙在心里叹了一声,面上却依旧撑着孔雀般的嘚瑟劲儿,高昂着头将狐假虎威的姿态扮个十足。 娘娘懒,懒得扮宠妃姿态,她就得把这份劲儿撑足了,这么多年,她也算是明白了,有时候,韬光养晦就是傻。 景仁宫里,皇帝一便袍,正在看一封奏章,菊牙看一眼那奏章封面,黄底黑边,不是正式奏章文书,是封疆大吏为了和皇帝联络感用的问安折子。 一般只会说些家长里短,对皇帝嘘寒问暖,汇报一下自己忠君国的常心,而陛下的回复也多半以朕躬安开头,以卿好生为国保重结尾。 皇帝也不待进来的德妃施礼,便招招手示意她坐过来,将那折子往德妃面前一推,笑道:“我答应过老三,不随便安排他的事。但老唐这折子里话说得恳切,现今局势你也知道,唐家的态度至关重要,你是燕绥的母妃,你且来拿个主意。” 德妃打开折子,看一眼,眉一挑,笑了。 “唐孝成想要把唐六嫁给燕绥?” …… 千秋谷内。 屋内的狞笑声又起。 凤翩翩眼底含泪,眼看着那双肮脏的手,快要触及那已经浑发抖却依旧不肯走的小姑娘的衣襟。 怒火似掺了毒掺了沙子,一把把灼地揉在口,烫得从喉管到腹,都含着血般的疼痛。 这个人是她选的,是她不顾闻近檀的反对提拔的,是她相信共济盟铁板一块,不会为人所趁,依旧没听闻近檀的建议,给了这人掌握大权的机会。 她还听信杨庞同的话,对闻近檀产生的怀疑,因此没有阻止闻近檀去总寨见大祭司。 就在先前一刻,她还想着杨庞同不过是排斥闻近檀,名利心重一些,想要劝说他迷途知返。 是她太天真! 一口血激涌在咽喉口,下一瞬就要喷对面一个一头一脸。 她忽然觉得腿一痛,然后子向后一仰。 这一仰她狂喜——腿能动了! 凤翩翩猛地蹿起,一手拎起小堂,一手便要拔刀,却发现自己竟然只有右手能动,左手抬不起来。 她只能含恨放弃出手杀人,拎着小堂蹿了出去。 屋内众人原本注意力在小堂上,没想到三当家突然暴起,大惊之下下意识纷纷让开,凤翩翩一步便蹿到了院子里。 杨庞同惊讶转,凤翩翩看见他便恨得眼睛滴血,一把推出小堂,喝道:“快跑!”一手就去腰间摸刀。 今拼着死在这里,也要将这人给杀了! 然而这一摸,手忽然又软垂下来,力气又没了。 更糟糕的是,小堂也不知道是受了惊吓还是怎的,双腿软垂,竟然跑不动。 眼看杨庞同一边退一边抓向小堂,凤翩翩只好咬牙再次放弃,拖起小堂背到背上。 原本以为自己的手没力气把人背上的,结果忽然力气又变大了,轻轻松松把小堂甩上肩,凤翩翩心中希望又起,冲出去的时候再次拔刀,结果手倏地又软了。 凤翩翩:“……” 如果不是此刻势紧急,真要对老天大骂一声,您玩我呢! 凤翩翩背着小堂蹿出院子,她本想冲到训练场去,此刻大部分帮众都在训练场练武,但是不知怎的,要往左走的时候,脚刚踏上地面,腿便一软,往右边一退,又正常了。 凤翩翩:“……” 好像真的被下蛊了…… 她只能向右走,右边往前是共济盟帮众的住处,一排一排的屋舍连绵,她背着小堂狼狈地跑过,心里焦虑会随时被拦住,但不知怎的,后来并没有人立即追来,她顺利地蹿到了那排宿舍。 她也很快看见了熟人,都是老部下,她实际掌管共济盟多年,在共济盟忠心属下最多,最有威信,要不然杨庞同也不会一直关着她想说服她。因此此刻看着那一张张惊异看过来的熟悉面庞,她大喜,就要将杨庞同的恶行说出来。 结果她一张嘴,发现自己竟然说不了话了! 凤翩翩:“……” 更要命的是,小堂不知道什么时候昏过去了,也不能说话了! 更更要命的是,她想停下来,却一停下来就浑发痒发痛,一旦跑起来,却精力充沛,她不得不继续向前冲,眼睁睁冲过了自己部下的地盘。 凤翩翩觉得此刻比先前险些被辱还要令她想呕血! 她这样衣衫不整地背着另一个衣衫不整的小姑娘冲过宿舍区,自然会引起所有人的好奇,人们都跟了过来,在她后大声询问,凤翩翩听见那些呼喊询问,也很想大声回答,可她不仅回答不了,只能像个疯婆子一样向前冲,甚至她还冲得越来越快,双腿像不是自己的一样向前飚,将那些追出来的人都甩在后。 凤翩翩:“……”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 前方就是熊军的宿舍,凤翩翩此刻可不愿被熊军看见自己的狼狈状。虽然嘴上不承认,但内心深处,她对熊军也难免有几分戒备和生疏,因此可以冲向共济盟宿舍求救,却不愿被熊军发现。 然而老天今天姓作,名对。 刚才的事又重复了,她完全无法控制地,直直冲向熊军的那一排屋舍。 她没有看见的是,在她后不远处,文臻始终负手,笑眯眯跟在她后。 因为凤翩翩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都跟着,因此一时还没人注意文臻悄无声息的出现。 而熊军的营地也有了动静。 因为凤翩翩已经在共济盟宿舍闹出很大动静,熊军的人都已经出门查看,并且已经在自己的院子前排成一行,此刻见她冲来,当先一人喝道:“布阵!” 共济盟追来的人大惊,有人喊:“不可伤害三当家!” 熊军却根本不理,人人顶盔贯甲,一队人走马灯一般一转,便隔开了追来的乱糟糟的人群,避免他们冲入熊军营地,另一队人围住了凤翩翩,堵住了她所有的去路,凤翩翩左冲右突,面前却始终维持着三人阵,一人刀背向前,一人横枪于前,另一人佯攻,她不得不退,使枪的人已经枪杆一挑,将她背上小堂挑起。